2018-09-01

異域戰記 06 我不認識你,但是我謝謝你

升降梯到了三樓,我在入口柱子邊窺望這一樓層的情況,同時請莫提解釋方才那反組織主義者所說的「傳送門」和「鑰匙」是什麼意思。

「喔,就是……」莫提突然打住。「等等,老大,你先告訴我你對我們這個城市瞭解多少。」

「什麼城市?」「哇靠你……」莫提攪拌了他的牙齒一會兒。「好,我們從頭開始。停屍間只是一棟建築,它建立於一個叫做『法印城』的地方。」

「法印城。」我表現出好學的樣子,以平息莫提可能的不耐。

莫提點點頭,說:「法印城是學者的稱呼,一般旅行者稱之為『萬門之城』。因為這座城市內部充滿了類似『門』的空間通道,只要以適當的方式觸發這些『門』,旅行者便能夠前往其他的次宇宙,或僅僅是從城市的某處通到另一處。」

以上是題解,莫提繼續說:「『門』的存在與觸發方式各不相同。存在方式分為四種基本類型:長效固定型、時限固定型、漂移型、隨機型。『長效固定門』會穩定的存在於某個固定地點;『時限固定門』則只在某些特定時候可被觸發,週期從數分鐘到數世紀不等;『漂移門』雖然一直存在,卻會不斷改變其位置,又可細分為『地盤巡迴型』與『無限流動型』;『隨機門』的出現、消失與活動則完全無法預測。長效與時限固定門常被利用為旅行與交易捷徑;漂移與隨機門則極為危險,常常造成法印城生物的迷途。」

以上是「門」的分類。莫提滔滔不絕:「『門』的啟動方式則完全沒有規律可言,每座『門』的觸發方式—也被稱為『鑰匙』—各不相同,可能是一項小物品、一首歌、一句話、一個詞彙、一個動作、甚至一個意念。例如:『時限固定門』也可以視為觸發條件為某特定時機的長效固定門。」

以上是『鑰匙』的說明,莫提還有詞兒:「法印城會成為眾多空間通道匯集之處的原因仍然是學者們的熱門話題,部分學者認為這是該城市處於宇宙中心的證據;另一部分學者認為,法印城處於時空結構的破碎帶,這些『門』其實是空間的裂縫,利用它們進行快速交通的作法可能會擴大裂隙,導致法印城甚至整個宇宙的瓦解。但最流行的說法是:這是痛苦女士的安排,不要多問。」

莫提終於停下舌頭。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完全不像莫提,甚至不像是生命,而是一本會說話的字典。我趁機問:「痛苦女士又是誰?」

莫提雙眼突出一半,良久才說:「你不知道也好。算了,等我們出去再說。」

…………………………………………………………………

我用標準僵屍步伐,從東升降梯出口走到東廂房,順便觀察這層樓的生物們。

這裡的每個人都很忙,只有躺在平台車上的屍體最清閒。幾個清潔員和僵屍正在處理屍體:其中一個清潔員唱名,另一個確認,其他人圍觀;如果這具屍體未曾簽訂「合約」,圍觀的清潔員們會舉起雙手,輕聲誦唱,大概是讚美這屍體的主人能夠早他們一步邁向「真實死亡」,接著送進鍋爐裡讓烈火吞噬;如果曾經簽訂合約,便送到右邊的復生室,讓清潔員的法師們處理成不死勞工。

「被燒掉就是真實死亡啊?」我進了廂房,邊說邊動手尋找所謂的骨頭符咒。莫提咬著繩子,含糊不清的說:「日少福未被招踏。」

「變成合約工人確實很慘。」我想。拓爾說,有些我的前追隨者變成了這裡的勞工。想到這事,我心裡一陣酸。可惜和僵屍無法溝通,否則我一定要找到他們,讓他們恢復正常。

我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四個廂房的櫃子。北廂房有骨頭符咒,南廂房有升降梯鑰匙,每個廂房都有很多銅幣、止血膏、繃帶、各種符咒等好東西。我邊搜索邊覺得奇怪:為什麼我看到任何東西都知道它是幹什麼用的,包括看來像是死蒼蠅和爛老鼠的符咒在內?我甚至一眼就認出升降梯鑰匙,彷彿我常常使用它似的。

我用僵屍標準步伐走出西廂房,進入西邊升降梯。沒有人發現我這具假僵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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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屍間真的是個毫無生氣的地方。屍體當然是死了,但清潔員們卻更加死氣沈沈。我從三樓搭升降梯到達我醒來的二樓房間,再搭到一樓的升降梯來到一樓,接著穿過一樓大廳,往紀念堂而去。沿途我碰到好幾個清潔員,竟然沒有人多看我一眼;大廳周圍有四具穿盔帶甲的高大骷髏人,手持劍盾,像是俯望著整個大廳的守衛。不過他們也沒對我的行動表示意見。我可是全世界唯一會自己搭升降梯、會搜刮櫥櫃、脖子上還有個骷髏頭的僵屍呢!

果然有個紀念碑,在一樓的西北角,是個相對獨立、乾淨的區域。黝黑的石碑孤獨地矗立在黑色花崗石基座上,不知是紀念誰。會把紀念碑立在停屍間的人,大概也不太正常。

「這是個女人的墓碑。」莫提說:「叫做『戴娜拉』。全名是戴娜拉‧伊安尼斯。」

「戴娜拉……」我以為我又會想起什麼,但這次沒有。我不禁笑自己:又不是世界上的每個人事物都和我有關。

我走近墓碑,仔細辨識墓誌銘。上頭大概是說這是位聰明善良的美麗女孩,原本和家人們幸福的生活著;後來遇到了一位無名的冒險者,一見鍾情,便和他遠走他鄉。這名冒險者後來——

「你又回來了嗎?」

「什麼?」我漫不經心的回應,突然發現那不是莫提的聲音。猛一抬頭,莫提的堅硬頭骨擊中我的下巴,我們同時叫疼。

墓碑後上方有一位美麗的女子,一臉哀戚但又有些期待的望著我。我邊揉著下巴,邊說:「你是……戴娜拉‧伊安尼斯小姐?」

「啊,吾愛!我們的關係已經疏遠到連名帶姓加稱謂了嗎?」

我嚇一跳,退後一步,說:「小姐,我們初次見面……」

「啊,你終究這麼作了!」女子掩面而泣:「你三番兩次的遺棄我,我總當作是你不想把我帶進你那殘酷的世界。這一次,你決定裝作不認識我!確實,這確實是最直接的方式!那麼你還來做什麼?」女子的表情變得怨毒猙獰。「你是來親眼欣賞你造成的悲劇嗎?還是因為我仍然對你有一些用處?」

「慢,慢著……」我心想麻煩大了,這女子的聲音足以貫穿整棟建築物。我試圖安撫這陌生女子:「戴娜拉小姐,我真的不知道……或者說,不記得你是誰。」

「天哪~!」女子慘嚎一聲。「難道偷兒竟能夠奪走你的記憶嗎?你曾經說過你愛我,永遠愛我,直到死亡將我們兩人帶走為止。現在你竟然說你已經忘記了我,難道這就是你避免履行我們山盟海誓的方式嗎?」

麻煩真的大了。「小姐、我是說……戴娜拉。我現在的處境非常危險,你能不能小聲一點,就我們兩個聽到就好?」其實還有顆骷髏頭會聽到,不知以後莫提會如何消遣我。

「你陷入了危險?」戴娜拉換回愁容。「吾愛,什麼時候你才能和我一起過平靜的日子?我該如何幫助你?」

剛剛像是要吃掉我的人跑哪去了?我心裡咕噥著,把我醒來後的情況簡單描述了一下。

「你忘了一切……天呀,你忘了一切……」女子又開始啜泣。我幾乎要沒有耐性了。一會兒,她說:「怎麼辦……你不但被死亡拒絕,甚至也被回憶拒絕了!怎麼辦……」

「被死亡拒絕?你的意思是?」

「你連這事都忘了。」戴娜拉的聲音平靜了點。「我一直不知道你是誰,你也不願告訴我。但我一見到你時,便決定跟你一生,不論你到哪裡。你的危險生活並沒有因為我的加入而中斷,當我第一次得到你的死訊時幾乎要發狂,第二天卻又見到你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後來你告訴我,你是一個被死亡拒絕的人,不論死狀多悽慘,只要不是被燒成灰或被吃掉,都會復活。」

拓爾所謂「不會真正死亡」原來是這意思,聽起來很不錯呢!

戴娜拉繼續說:「你說你不斷冒險的原因,就是要找出是誰、為何以及如何把你變成這副樣子。你希望找回你失去的部分,你希望變回凡人,會老會死的凡人。」

我為什麼要變回凡人?我擁有不死之身耶!想到這種優勢,我的臉上有了笑容。

「吾愛,你想到了什麼?」

「我是想,我不會死,這不是太好了嗎!」

戴娜拉用力搖頭:「這是可怕的詛咒,怎麼會好呢?你陷入死而復生、傷重而死的輪迴當中,永遠無法真正的休息!」

我遲疑了一下,她又說:「而且,每一次的傷都會留下來不斷累積,如今已經嚴重到剝奪了你的回憶。誰知道你還會失去什麼?如果你失去了意志,失去了對自我的認知與控制,想想看,那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到那個時候我根本感覺不到自己,又怎麼會感到可怕?不過我還是不要和這女人鬥嘴好了。「那我追尋的進展,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你從不告訴我。我只知道有天晚上,一群男人進入我們的小屋,肆意的摧殘我;我失去意識之前,透過窗子,見到你在院子裡被人折磨著。」她講述這段慘事時出奇地鎮定。「等到我恢復意識時,我便在這裡了。父親說我托夢給他,要他把我葬在這裡,因為在這裡,我還有機會遇到你。」

好癡情的女人。我理智上很感動,但實在回想不起來這段事情。我總覺得這是「別人」的事情。「對不起,戴娜拉。」我只能這麼說。

「這一次,我不會再跟著你,而且我無法離開這地方。」她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你是不是立刻就要離開?」

「我想多陪陪你。」我說。我不是想和她舊情復燃,但我很想好好安慰他。我虧欠她很多,看來是她陷入不幸的根源,離遠點也許對她比較好。「但我現在很危險。我打扮成僵屍,好不容易避過那些清潔員。我得出去,離開這兒。聽說這附近有個傳送門,你知道在哪嗎?」

「就在後面,那是你建立的門,為的是不被發現的離開這裡。」戴娜拉說:「吾愛,你真的還要出去闖蕩?你擁有許多凡人不敢想像的能力,你能夠建立自己的門,能夠復活死者,你擁有超越許多大師的各種戰鬥與生存技巧,你甚至自修學會法術的施展。這些你都會慢慢想起來的,到時候這裡沒有人是你的對手,你何不就在這裡安頓下來?清潔員不太接近這地方,就算來了,我也可以蒙蔽他的感覺,讓他找不著你。」

「戴娜拉,你沒發現嗎?」我深覺罪惡。我大大地對不起這女人,但她即使在死後,而且是我對他完全遺忘的狀況下,仍然如此依戀、庇護我。「和我在一起,就是妳的不幸的開始。不行,我要報仇,我要讓那些欺侮妳的人得到教訓。至少我該遠離你,以免讓妳陷入更大的不幸。」

「我很高興你這麼明白的表示對我的關切,吾愛。」戴娜拉悲傷的說:「但我認為你所對付的人太過強大了……我不該這麼說,但你始終沒找到取勝的方式。現在你又忘了你的特殊能力,甚至不知道外頭有誰會對付你。好吧,但你一定要更加小心。」

我點點頭,不知該說什麼好。戴娜拉的手拂過我拿著骨頭符咒的手,我感覺一陣清涼,又感覺我的手裡有些東西被喚醒似的。我低頭看了看那根指骨,不過好像跟它無關。

「我見過你施展復活死者的能力,那一次你救了斑咪,我的貓。」戴娜拉閉著眼睛說:「我感覺你的特殊力量仍然活躍,只要你真心地想復活某個生命,那股力量便會自動發揮作用。至於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非常感謝你。」我看著我的手,說:「我會想辦法找出救你的方式。」我抬頭看她,但隨即低下,我不敢正視這位因為我而受盡苦難的女人。「我的力量難道不能救你嗎?」

「超過一段時間的屍體就連生命的原質都失去了。這裡的僵屍裡,有一些是你過去的朋友。他們也不能復活,因為他們的生命原質也被抽走了。」

何況我還不知道誰是我的老戰友。我倆沈默相對,良久,聽到戴娜拉說:「我會在這裡等你。直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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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你的下巴真硬。」莫提的聲音把我喚回神來。我抬起頭,戴娜拉消失了。

「你沒事吧?」「絕對比你輕微。你剛剛在發什麼呆?還一直喃喃自語。」

「嗯?你沒看到戴娜拉嗎?」「老大,你這麼稱呼,好像你和她很熟似的。我什麼也沒看到,只感覺到某人的堅硬下顎,和下顎主人的喃喃自語。」

「喔,我只是想找尋一些遙遠的記憶而已。」我站起來。仍然沒有半個清潔員出現。我走到紀念碑後面,揚一揚手裡的骨頭符咒,一個小光點突然出現,不斷旋轉擴大,成了一個橢圓形的直立光漩渦。

「萬歲,萬歲!」莫提很高興。我回頭看了看石碑,想到戴娜拉說的每一句話。看來我有比找到那個法絡德更遠大的目標,而且即將面臨遠比清潔員與火爐更強大的危險。我幾乎想聽戴娜拉的話留在這裡,但這樣的念頭倏忽即逝。我小心的邁出腳步,踏入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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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研究的領域是科技輔助語言學習,不只是華語,各種語言都可以;所以正在自己救自己的英語。 我的求學時代國中才開始有英語課,而我幾乎是一開始就放棄了學習英語。雖然我喜歡看書,但沒有人提醒我英語的閱讀資源是最豐富的。等我到了碩士班,因為修課需要直接閱讀原文期刊,才開始過著艱辛的英語學習...